沉默了几秒钟。
「我现在很后悔。」
贺甜仰望夜空。
从浓密的树林缝隙间射来的星光洒落贺甜身上。啊啊。细小的声音伴随重重的叹息。还有一络头发落在无力垂下的纤细脖子。
「……你说得没错……我只会做些惹人厌的事。开学典礼那天也是，如果抱住他，在他脸上送上一个亲不是很好吗？这样一来情况应该会有些许不同吧……一定不会像这样被彻底、完全讨厌而且无视吧。」
真的是那样，路兰回看她被星光照亮的忧郁脸庞，静静地心想。
你说得没错，贺甜同学。与其用玫瑰花那样伤害他，让他像是沾血一般，还不如让他看见这副表情——让他看见这个贺甜，绝对好上数倍。
好上百万倍、千万倍、亿万倍。
路兰从来不晓得人的笨拙是这么令人焦虑。这是他成为现在的自己之后，第一次体会到的感觉。
「会做这种蠢事的人，全世界应该只有我一个吧。」
或许是过度疲惫不愿意继续迈步前进吧，贺甜轻晃稍微露出笑容。
「没那种事。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。」
「不，一定只有我……我做了全世界最笨的事。对了，贺甜同学呢？你怎么样？有喜欢的人吗？有女朋友吗？」
在近乎迷途深山的夜空之下。
聊天也包含休息的意思，所以路兰比平常更轻松地开口：「或许有，或许没有。我自己也不知道。我的记忆全都消失，只有这件事是真的。」
贺甜惊讶地反复眨眼：「……什么意思？」
「就是失去记忆。」
路兰对贺甜指着自己的脑袋绕圈，「嗯——」犹豫该由哪里说起。
「高三的毕业典礼结束之后不久，有天早晨我自己一个人从自家附近的桥上摔下去，记忆就这样全部撞飞了，一直到现在……你或许会不以为然，不过我觉得如果不先告诉你，很多情况的话题都会搭不起来，所以希望你姑且记住。我从小时候到高中为止的事全都不记得了。这种情况果然很少见。」
看到困扰而沉默的贺甜，路兰心想—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。无论是谁，突然听到失去记忆的话题，一定都会觉得困扰吧。
虽然路兰已经尽可能摆出不以为意、彻底是个十九岁男孩的表情。
「不可思议的是语言，一般性的事我都记得。现在是公元几年、东西的名称、学过的内容、电视看过的东西、历史上的人物、艺人等等也都知道，包括老师也是，不记得的是我自己的事，原有的记忆不见了，例如我与认识的人之间的关系、喜欢什么等等……简单来说就是人格消失。很奇怪，家人、朋友、我自己储存的记忆即使经过一年复健，还是怎～么样也想不起来。而且——」
路兰刻意避免想起「那种」真实的感觉，同时慎选词汇。
「只有感情会回来，比方说觉得怀念等等……可是一旦要去深究，它就消失了。就像是有张纸，上面写了字，眼睛看着字想要阅读时，视线就自动变成雷射光把句子烧掉，就是这种感觉。隐约快要抓住记忆的尾巴，那种感觉又像被虫吃掉一般逐渐消失，很可怕……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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