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是君，而她不过一介庶民，是受他差遣潜入北兴的细作，结果却因为私义背叛他而效忠云庭舒，他没有杀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，又如何敢有半句怨言？
若说以前，孟灵昀对她的信任只是出于这几个月以来她忠心耿耿的表现，那么现在，她就是彻彻底底地相信她了。
她以前虽然没有见过杨柳依，但是听云庭舒说起过两回，知道她的身世，云庭舒有恩于她，她一直想要报恩，当初皇兄命云庭舒帮他秘密征集可靠的人选潜入南月，她便毅然挺身而出，这样的人，当然值得自己相信。
孟灵昀将她上下打量她一遍，确认她身体无恙，这才稍稍安心，她柔声安慰，“你不要这么想，虽然从前你武功不及我，可若没有你帮我分散他们的注意力，仅凭我一人之力，恐怕早就死在了他们手上。现在我已内力尽失，空有招式，恐怕连几个小喽啰对付不了，以后更是少不了你在身边。”
“长公主……”杨柳依感动不已，声音依然泣不成声。
孟灵昀拍了拍她的手，已是安慰，眸光微微闪烁，连忙说道：“记住，不要叫我长公主。就算赵若璨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，但只要他一天不挑破这件事，你就一天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，我还是云之夏，你苦苦想要隐瞒那些真相，而我，仍旧一心盼着能够见到舒哥哥。”
杨柳依愣怔了一下，迅疾明白过来她的用心，急忙点了点头，“好，我知道了。”
“不要哭。”孟灵昀道：“眼泪是最没有用的，以后，我们都要更加坚强才是。”
杨柳依抬手擦了把眼泪，尽快平复好情绪，起身问道：“长——小姐，您饿不饿，我去厨房帮你拿些吃的过来。”
“好。”孟灵昀点头。
这几天她几乎都没吃什么，除了必要水，几乎只喝一点粥，其他的，怎么端来的就怎么端回去，也只有杨柳依的出现，让她感受到几分踏实。她是舒哥哥的心腹，有她在，才能激起她好好活下去的信念。
还有一个人，正在遥远的地方等待着他，所以，她决不能输。
她独自靠坐在床上，一遍一遍地回忆着她和云庭舒的过去，那双饱含痛苦与隐忍的眼睛，不论过去多久，她都无法忘记。
所幸，她没有因为失忆就轻易地爱上别人，更没有辜负过他，否则，她该如何面对他，面对他们的过去？
时甚至急，门外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，她原本并未在意，直到听见兵器出鞘的声音，她面色一凛，抬头望向门外。
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，他一身银灰色长袍，身后披着一件同色披风，银色丝线绣满梅花暗纹，头上银冠玉簪，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玉佩，简洁得近乎清冷的装扮，越发衬托他的清隽贵气。
孟灵昀不禁有些恍惚，十几日不见，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，久到她甚至都没有想起过他。
两年前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，那一日她救他于闹市之中，在他的追问之下，一时兴起，故意捉弄了他。
“你要是找得到我，别说谢礼了，我倒给你送礼，想要什么，你自己选。”
她的心痛苦地纠结在了一起。
他没有说谎，说谎的人是她。
她无法告诉他自己是谁，因为确信他找不到自己，更因为笃定他根本就不会真的耗费精力找她，所以她才撒了那样的谎。那时的她，如何能够预料，自己随口说出的一句话，竟然会让一个与自己仅有一面之缘的人牵挂至此？
当年的一点小心机，现如今只有无数的悔恨，此时此刻，她真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。
那一张近乎完美的脸，此时却像地狱阎罗一般阴森可怖，那一双眼睛，寂静清冷，含着无数的恨意，远远的一个眼神，仿佛要将她灼心蚀骨。
片刻的沉默过后，他终于抬起脚步，沉稳有力地向她走去。
她已然想起了过去的一切，再无法像先前那样理直气壮，他一步步向前，她的心一点点地坠落，她想要逃，身体却仿佛被禁锢住了一般，根本无法动弹。
她眼底的惊恐那么明显，他的心彻底冰冷，这几个月来的百般忍让与讨好，得到的不过是她越来越浓烈的厌恶而已。
她心乱如麻，脑中只剩一片空白，眼看着他就要走近，她下意识地往后躲，外面突然发出“砰”的一声，那是碗盘在地上摔碎的声音，紧接着，杨柳依从外面匆匆跑入，一眼瞥见那个熟悉的背影，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，几乎发自本能地喊道：“小姐！”
话音刚落，赵若璨猛然转身，一个箭步跨过去，伸手掐住了她的喉咙。
杨柳依瞬间被他提起，眼睛不断地瞪大，充满了惊惧，脸色瞬间由红变紫。
她就那样任由他掐着，即便痛苦无比，也不敢挣扎反击。赵若璨却并不解气，手上的力道不断地收紧。杨柳依吃力地转动眼珠，视线越过赵若璨看向吓得全身僵硬的孟灵昀。
接收到她的目光，孟灵昀恍然回神，她一把推开被子下床，急得连鞋子都没有顾得上穿。
“对不起你的人是我，有什么事冲我来，你放开她！”她大声呵斥，双手却颤抖不已，一边说一边去掰他的手，结果，刚一触到他的胳膊，他振臂一挥，带着一股滔天的怒意，力道强大无比，孟灵昀整个人摔飞出去，重重地跌在了地上。
木质地板发出“咚”的一声闷响，狠狠地敲在了赵若璨的心上。
掐着杨柳依的手猛然松开，他冷哼一声，强忍着想要看一看她的冲动，侧身对着她。
孟灵昀还是那么的不肯示弱，即便膝盖已经擦破出血，她仍旧紧紧咬住牙关，不肯发出一丝声音。她艰难地从地上起来，可她才被药物打散了内力，身体有所损伤，加上几日都没有好好吃饭，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力气。
“砰”地一声，她再次摔了回去。
她痛苦地闭了闭眼，却只能生生忍下这入骨的疼痛。
皇兄，你真的好狠。
这一刻，她真的好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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