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白的头发，并不服帖，更像一根根尖刺张狂地直立着。这让舒涵想到了它主人的性格，是否也一如这头发般狂狷不屑？那张沟壑丛生的脸庞，印证着岁月洗礼的痕迹，又似生活中那一道道的坎儿。分明的法令纹，紧抿的唇，低垂的唇角，无一不暗示着此刻它的主人内心绷紧的心绪。不过，那双已经不算清亮的黑眸真正体现了慕叶昊的苍老。近十年的牢狱生活，让这个曾经身居高位的老人并不好过。当然，这所谓的不好过更多的是指心理上的反差。
慕叶昊扫了扫面前四人，目光停在了林晓的脸上。他那双浑浊的眸子倏地变得清明几许。“你是林家老二？”
林晓面无表情地望着慕叶昊，冷声道，“让你失望了，我过得很好。”
舒涵垂下眼帘，轻叹一息。
每一次不幸过往的回忆，对于林晓而言，都好像揭开已经长好的伤疤，使其再次鲜血淋漓、痛彻心扉。但是，当年林晨突然亡故与慕叶昊的案子几乎发生在同一时间，的确让人不得不深思其中是否有着难以言述的关联。
慕叶昊干笑几下，笑不达眼底，黑眸中不合时宜地迸射出冷冽如刀的光芒。那模样仿佛一具干尸突然恢复了生命和神智，让人一见惊骇万分。
“你们这是来接我吗？”慕叶昊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。
林晓冰冷的眸光犹似刀剑射向慕叶昊。
“我一个一无所有的老头子，好像并不能给你们提供什么。”慕叶昊垂眸，目光掠过石威，停在了其后那小小的身影上。
舒涵一瞬不瞬地注视着慕叶昊，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。
慕叶昊移目，扫了扫舒涵、叶冥寒和石威，又道，“我好像不认识几位。”
“我姓舒。”
舒涵知道今天她是避免不了与慕叶昊交锋的。当然，这并不说她害怕，而是因为她期待得很多。
“舒？”慕叶昊摇了摇头，“不认识。”说着，他顿了顿，又道，“十年前的京都好像还没有一个身居高位姓舒的人吧？”
舒涵嗤笑道，“你的记忆倒是好。不过，你不认识姓舒的没关系，我想你应该清楚地记得司寒羽吧？”
慕叶昊顿时犹似遭了雷劈般怔傻当场。他红润的脸庞蓦地变成了灰白色，双唇不住地哆嗦，似遭受了什么重击一般。
“这么多年过去了，”林晓蔑了眼慕叶昊，“你还是认为当年的事情是寒羽构陷你吗？”
慕叶昊缓缓恢复了如常的表情，冷笑道，“他为什么没有来？此刻，想站在这里看我笑话的，应该是他才对。”
“看你笑话？”舒涵冷哼道，“你真是看得起你自己？！”
“他来不了了，拜你儿子所赐。”慕念从石威身后探出小小的脑袋，恨恨地盯着慕叶昊，恶狠狠地说道，“你儿子拿我——你外孙做诱饵杀了他！”
字字冷硬如冰冻的顽石，狠狠地砸在了舒涵的心上。
慕叶昊怔了怔，喃喃道，“他死了？”
“如你们慕家所愿，寒羽已经走了。”舒涵冷冷地盯着慕叶昊，“不过，他所想要做的事，我们会一件件替他做完。”
“你到底是谁？”慕叶昊眸色一暗。
“和你有什么关系？”舒涵斥道，“还是你做贼心虚？”
慕叶昊微眯眼睛，审视着舒涵，半晌，他蓦地启声，“你爷爷是不是舒万安？”
舒涵倏地沉下脸，“其实，你该问的是我和司寒羽什么关系。”
慕叶昊似笃定了自己的猜测，仰首大笑。
狷狂不羁的笑声带着不尽的悲凉。
“这是一份协议，”林晓将早已备妥的协议递到了慕叶昊面前，“你签了字，房子和钱就是你的了。”
笑声不绝，划破午后静寂的天空，听来尤为刺耳。
慕叶昊扫了眼协议，笑意更甚。“哈哈哈，你们还给我准备了钱……和房……房子？”
“这是你儿子用他掌握的席非烟用cuiqingyao致死林晨的证据，为你换来的养老钱。”舒涵审视的目光不离慕叶昊的脸庞。这时，他任何细致入微的表情都是他内心变化的清楚表现。
慕叶昊顿时身形剧震，惊恐地盯着舒涵。
“我不会跟你走，”慕念冷声道，“不管你有多少钱。我讨厌你们慕家每一个人！”
慕叶昊低下头，一瞬不瞬地望着慕念，“他是谁？我外孙？”
舒涵冷笑道，“你女儿慕婉华痴心妄想，意图做司寒羽的夫人，不惜盗窃他冷冻的jingye。可惜，事与愿违，她盗错了。”说着，她垂下眼帘，瞥了眼慕念，又道，“在得知真相后，她伙同慕擎天，以这孩子为诱饵，击杀了寒羽。”说至最后，她忍不住悲上心来。
慕叶昊紧抿着双唇，难以置信地望着舒涵。
“如今，他们都在狱中服刑，距离出来还有不短的时日。”
舒涵清楚慕擎天在交出了有关席非烟的证据后，就算该案没有超过追诉期，在如今证据不足的情况下，席非烟还是会对他们两兄妹下手。这时，慕叶昊的反应就变得尤为重要。从刚才的情况来看，她以为慕叶昊的案子背后应该还有人。
慕叶昊摇着头，喃喃道，“不，不。我不要，我不要这些东西。你们为什么要这样？你们就不能让他们安安静静地过下去？”
舒涵冷笑道，“条件是你儿子提的。”说着，她瞅了眼默不作声的林晓，又道，“而我们也觉得可以接受，交易自然就达成了。再说，林晨死得不明不白，还有林家二老两条命。难道你觉得林家会这么善罢甘休？更别说，寒羽临终前还一直牵挂此事！”
“你们放过我们，放过我们吧。”慕叶昊此刻早没了方才的戾气，只是一个牵挂儿女安危的垂暮老人。
林晓冷声叱问道，“当年谁又放过了我哥林晨？”
慕叶昊紧阖眼帘，重叹一息，“我告诉你们一切，你们答应我保证我两个孩子的安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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