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这副模样的顾佑嵩，顾柔陌蓦地心底一酸，也有些心软。
其实之前的强硬也多数都是她假装的，她何曾不想与他如同她小时候那般好好的？
可是他们真的可以好好的吗？
他们回不到曾经的岁月，曾经的许多事情他们也无法挽回，只留下如今岁月摧残的痕迹，虽然这些都不是她所想的啊。
在这些自然规律面前，人总是显得那么苍白无力。
看着这样的顾佑嵩，最终顾柔陌还是尝试软下了自己的态度，她垂眸，满不在意地随口说了一句，“有什么话就说。”
虽然语气也不是很好，有些生硬，但仔细听却能辨出顾柔陌的别扭。
但是顾柔陌能主动回复顾佑嵩的话，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，他一时间竟然激动地差点老泪纵横了。
五十多岁的人了，突然间看着顾柔陌就红了眼眶，眼底带着湿润，但是碍于是在女儿面前，旁边还有其他人在，他也没再有特别大的反应，而是想要开口回答顾柔陌。
然而一开口，他发现自己张嘴的动作都有些艰难，嘴唇颤了颤，那些话就梗在喉咙中，却一时怎么都发不出声音。
幸好这次的顾柔陌比较有耐心，顾佑嵩很怕顾柔陌没耐心直接甩手走人，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，平复心情，好一会儿以后终于是把一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。
“宝宝，你……你回来帮爸爸接手公司吧，不要再走了，留下来，好吗？”
——留下来，好吗？
留下来……
顾佑嵩是真的老了，不仅仅只是外表，就连内心也是。
曾经那个爱面子又骄傲的他，哪里会敢把这话说出来？
估计他能把自己憋红了脸也说出不这话。
可是如今他为了将女儿留下，也真的没有再顾虑那么多了。
正是因为顾柔陌太过了解顾佑嵩了，所以在听到顾佑嵩这话的时候，她才会心底蓦地生疼。
她真的很纠结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，内心深处她对顾佑嵩还是有恨的。
她恨曾经他的无情间接害死了自己的母亲。
即使如今他已经后悔了，可她母亲的死也是事实，都回不去。
然而顾柔陌觉得自己又是真的好难受……
好一会儿，顾柔陌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，压下心底的波涛汹涌，声音平淡如水地说道:“我有自己的工作，公司与我无关。”
明明顾柔陌心底已经有所软化，但是话在说出来的时候却不自觉变了一个味道，带着些许强硬和叛逆。
听顾柔陌这样说，顾佑嵩立即就回道:“怎么会与你无关呢？公司将来就是你的，我也老了，容易犯糊涂，不适合继续再操守公司的事情，这时候将公司交给你是最合适的，你就当帮帮爸爸，好吗？”
“我为什么要帮你？”顾柔陌直接回口反驳，态度又忽然冷硬了起来。
顾佑嵩被顾柔陌的话一噎，他苦笑着低下了头，掩下了眼底的落寞和悔恨。
女儿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他，他这辈子真的就没有指望了吗？
他说自己老了，有些犯糊涂的话也并非虚言。
这段时间以来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差，有时候对于很多事情都是见过就忘。
或许是因为这些年心底太过纠结曾经的往事，也太过想念顾柔陌，顾柔陌对他的恨，就是他心里最大的一个结。
心里积压的东西太多了，再加上公司他也要管理，工作上也有数不清的压力向他袭来，这几年他也身心俱疲。
在肉体的疲惫和精神的悔恨折磨中，他终究还是扛不住了。
他的记忆可能也因此才会选择性地删除，以保持脑中留有一定空间容量可以容纳一些新的事物吧。
看到顾佑嵩这副苦涩无力的模样，顾柔陌的心底又再次蹿出了一股很令她难受的滋味，她有些烦躁，并不想看到顾佑嵩这副模样，因为她也会跟着有些许心疼酸涩。
顾柔陌移开自己的视线，看向别处，继续开口说道:“我没有学过这方面的知识，也没有接触过，不懂。”
虽然顾柔陌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有些冷，可她这会儿能说出这话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。
她这是在向顾佑嵩解释自己不接手公司的原因，顾佑嵩懂了，他也因顾柔陌的解释而感到无比开心激动。
至少顾柔陌肯好好跟他说话了。
他连忙再次说道:“没关系，不懂可以学，宝宝这么聪明，一定很容易就学会了。”
对于顾柔陌，顾佑嵩不知道是真了解还是假了解，他对顾柔陌总有一种盲目的自信，总是很骄傲地认为自己的女儿全天下第一聪明，谁都比不了的那种。
顾柔陌微抿了抿唇，抬手又喝了一口酒，很明显，她的内心已经有所动摇。
顾佑嵩说的没错，顾氏有一部分是母亲的心血，她也无法看着母亲的心血毁于一旦。
而且顾佑嵩在某方面很懂她，从开始他便使用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方式来和她说，再加上他在她面前这副小心翼翼到有些卑微的模样，真的很难不会激起顾柔陌心中的不舍和心疼。
她是因自己母亲的事情而恨他，但她更是爱他。
没有爱，哪来的恨？
正是因为太爱了，在心如死灰的那一刻，仇恨才会如此浓烈。
时间真是良药啊，过去这么多年了，她心底的恨也逐渐在消散着。
但是真的原谅顾佑嵩的话，顾柔陌却也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，以前的事情终究把两人隔开了一定的距离，她只能用一种很尴尬别扭的方式来和顾佑嵩相处了。
只是，在接手公司这件事情上面，顾柔陌确实没有任何兴趣。
她最喜欢的还是整日浸泡在如蚂蚁搬家一般，密密麻麻快速滚动的代码之中。
那其中的密集感，让她更有安全感。
“呵，我自己都对自己没有这么大的信心，你对我哪来这么大的自信？”
不好意思，这真的没办法控制，或许是太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，且心中还是有一些火，所有一不小心顾柔陌的语气又不自觉显得有些嘲讽的意味。
话音刚落，顾柔陌自己也猛地一怔，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，她原本不是想这样表达的，但旋即她干脆直接撇过眼，也不去解释了，或许她真的还没到能跟顾佑嵩正常说话的地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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